[寫寫]有感

「既然不懂的時候，說了也不懂，懂的時候，完全不用你來說——那麼，文學又有什麼用呢？」
 　　　　　　　　　　　　　　　　　　　　　　　　　　　　　　　　　　《這杯咖啡的溫度剛好 - 張曉風》

我一直想用一次這樣的引言：這事，我想了許久。甫提筆，筆尖在紙上懸空半晌，又縱然放下。如此反覆數次，竟不知如何下筆。

但不幸的是我這人不太會寫字，字也醜的可以，所以早放棄了書寫文章的想法。

不過，對於要如何記述我現下所想的這些凌亂思緒，我真的反覆開啟了數次更新頁面，手放在鍵盤上不知如何「下鍵。」

最近被問到：『你有沒有後悔的事？』聽到這個問題，腦中一下閃過非常多的畫面。但定格一看，這些在我人生中出現過的遺憾，即便是時光倒流，也許我也無能為力改變。因此我回答了：「不，現在的我之所以是現在的我，就是因為過去所發生的這些點滴才造就的。如果改變了任何事，我就不會是現在你所看到的這個人，也許很多事都不會發生，也或許很多我現在所重視的事物都不會存在。如果是這樣，我寧可不要改變任何的過去。」

「我認為你並不是不後悔，你只是因為害怕，但說服自己不要去後悔。」這就是我得到的解答。

我反覆思考這句話。

人若是說服的了自己——或是用比較老派的說法，對自己交待的過去——就可以了嗎？

從前我一直單純的認為，如果是一個成熟的人，都應該要能夠對自己所作的選擇負起責任：選擇不唸書就要對被當這件事負責、要熬夜看漫畫就要為隔天打瞌睡這件事負責、不改變自己就要為扭曲的人際關係負責。

這聽起來很合理，也很像成熟的人該有的思維，我也一直這麼相信，如果我能作到這點就算是個成熟的人了。

但現在我問自己，人真的有能力為自己所作的一切負責嗎？人類真的有可能有能力負起所有選擇的後果嗎？

也許我一直以來都錯了，錯的離譜。

人做的每一樣決定，都不可能不牽扯到其他人。

我過去一直都抱著這個想法：如果我朋友向我借錢，我一定會幾經權衡，只有在我認為我能夠負擔得起「錢可能拿不回來，也可能失去這個朋友」的前提才會借。

換言之，如果我借錢給人，我已經有拿不回來的心理準備。

但如果有一天，我的好友向我借錢——假設是十萬——我權衡之後認為我負擔得起這個風險。

結果就在這時候，我的家人正好出了車禍或是意外需要錢，結果就正好差了十萬塊。而我向我朋友索要這十萬，我的朋友早就跑路了。

這一開始只是我單純的決定，我以為我負得起這樣的責任；但事實上完全不是如此。

因為我的決定付出代價的，可能不會只有我。我怎麼能傲慢的說出：「我自己做的決定，我自己可以負責。」這種話？

我怎麼能自以為是的說出，因為改變過去我就不是我，所以我不後悔？

如果未來有一天，我自以為有能力了，可以建立家庭或是生小孩。但到頭來，小孩出生了，長大了，他對我說：「為什麼你沒有能力，還要把我生下來？」

我該怎麼辦？

我選擇的任何一切：選學校、選科系、選工作、選女朋友，每個選擇背後所具有的意義都是我作選擇的當下無法測透的。而也有許多我所珍視的人為我的每個任性或是輕率的選擇在付代價。

想到這裡，我就覺得無助。

我真的有能力負起一個「獨立成熟的人」該負的責任嗎？真的可以不讓我所愛和愛我的人受委屈也能從心所欲的做出我想要的選擇嗎？

人，真的有能力作到嗎？

到頭來，我還是個不成熟的大孩子。

其實我所要的並不多，我想要的只是很平凡的幸福：
「總有一天我想要建立自己的家，和我所愛的人建立家庭，生小孩，讓我所愛和愛我的人能不虞匱乏的生活。等我年紀大了，我希望我以後的小孩可以過得快樂。」

曾幾何時，連這樣平凡的幸福都變得如此奢侈？

究竟是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連這樣小小的希望都變得這麼難以觸及？

這年頭，沒房子誰敢結婚？但究竟要花多少時間，賺多少錢，我才可能有屬於自己的房子？

就算結婚了，我要存多少錢才敢生小孩？而賺夠了錢，我卻又沒有時間給我的孩子，只能在他的生命中反覆缺席。

我想要的東西都很平凡，但是不管怎麼算，我都算不出一條圓滿的路。

也許，我根本就沒資格講：「我對於『成就現在的我』的過去充滿感謝，我不感到後悔。」

儘管，我真的對我生命中的所有點滴都抱著感恩。

儘管，我真的試著不要讓自己後悔的去過生活。

儘管，我真的重視我眼前的人事物…

也許我真的平凡到，無力追求平凡人的幸福。應該早點看清事實才是上策。

可惜我還是不夠認命，我還是太自以為是——對，我就是這麼自以為是的人。

儘管我知道我永遠不可能作到「為自己的抉擇負責」，但我還是會去選擇不讓未來的自己感到後悔的道路。

就算只是自我滿足，就算只是自欺欺人，我還是希望等我老了以後還是可以厚臉皮的說出：

「我對成就現在的我的一切不感到後悔。」

我猜這就是身為雄中人的傲慢吧？

所以，什麼是文學？

儘管年少的時候不懂什麼叫「往事如煙」，等成年後真正體會到這意境時又顯得這文字太過多餘。

但對我而言，為了讓未來的我不會忘記我在廿多歲的時候曾有這番掙扎，曾有過這樣的感動，這樣的思緒就會化成文字留給未來的自己。

提醒自己，成就你的這一切都有其意義，不要忘記了你過去所經歷過的一切。

希望十年後我可以笑著說，我當年一鍵一鍵輸入的這些文字太過多餘，只是年輕人的庸人自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