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寫寫]糟

在城市裡，很少有地方會比深夜的急診室更糟。

我在不久前才回到宿舍，因為我的一位朋友身體不適，在大半夜被送到了成大醫院的急診，我接到消息後只得整夜陪著他。至於送到急診的原因，和這位朋友的身份，就不足為外人道也了。

也因為如此，我第一次見識到了「內科部」的急診室。

成大的急診室分成內外科兩部份。外科的部份就如同大家對急診室的印象一般，救護車上送下來的患者缺手斷腿，實習醫生用笨拙的手法在縫合被飆車族砍傷的傷口。哀號四起，流血飄櫓。
相對於警察忙進忙出的外科部，內科部就安靜多了。內科部躺的是半夜忽然暈倒的老人家、喝了半罐洗衣精的中年婦人，還有吃了太多麻辣鍋腹痛如絞的大學生。
雖然我因為母親是護士的緣故，算是個從小在醫院長大的小孩。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真正目睹所謂的「內科急診室」。

用最簡單的話來形容，內科的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死氣」。
這裡看不到水淋淋的鮮紅傷口，只有藥物中毒的女子嘔出來如墨汁般烏黑的酸水。
這裡聞不到消毒水的酒精氣味，只有不斷抽搐的老人鼻中呼出的酸腐氣息。
在這裡聽不到摔車的大學生在用優碘擦傷口時的雞貓子喊叫，寂靜的病房裡只有插管的老婦人枯乾的喉嚨裡發出的「荷荷」聲。
那是種會讓人聯想到死亡的聲音。

在外科的種種一切，讓人看了就覺得痛，想了覺得噁心。
但我在內科的急診室待了一晚，只覺得渾身彷彿沾滿了死氣。

我看到一位老婦人，她的臉好似欠缺紅色顏料的肖像畫，只有黃色和綠色。
也看到重達三百磅、因為化療而掉光頭髮的中年女子，由她蒼老的父母推著病床進來。
更看到一位中年男子努力的撥開她老母親鳥爪般的手指，不讓她繼續撕扯她自己糾結的白髮。

我很慶幸我沒有親眼目睹過安寧病房。因為我這一夜所看到的許多人，在我看來，「活著」的尊嚴已經蕩然無存。我無法再想像安寧病房中的景象。
那將會是多麼的令人無助？

我知道，棺材裡裝的不是老人，是死人。
但看到如此令人無助的畫面，讓我不禁有些希望，將來我的棺材裡，裝的不是老人。